月亮在云间穿梭，半遮半掩地时而显露玉盘，撒下柔暗的光影；时而隐匿无踪，还黑暗于大地。
黑暗之后，月亮又显出半轮弯脸，将山岗照得若隐若现。
突然，天际划过一抹闪烁的紫色，以半弦的轨迹悄无声息地落入山岗。蝉翼般轻薄的月光洒到了巨石之下的草地，草地中有一个趺跏而坐的人影。月光朦胧，仿若光衣披在人影的身上，依稀能够分辨出那人身着现代人的上衣：黑衬衫。
沈曲突然有了知觉，感觉身躯一晃，稳稳地坐在了实地。
身下松软，哀念骤起：死了？地狱？
他偷偷吸气，微湿的草味；竖耳倾听，无比的安静。
“有风。”忐忑地眯开左眼，一片黑乎乎，什么也看不清，似乎没有危险，他这才作贼似地又眯开了右眼。
随着双目睁大，渐渐地适应了黑暗，依稀看出了身旁的景物。他眼神茫然，迷惑身在何处。
他清晰地记得之前与女友张妍在河边争吵，愤而跳河，堵气地屏息水下不出，然后抓握到紫光之物后缺氧“死去”。“吞没”身体的紫光已经消逝，摊开手掌，空空无物，翻找衣兜、查看身周也是不见，定然遗落了。
他惶恐地站立起身，身躯微微颤动，感觉脚掌湿湿凉凉，脚底硌得有些生疼，原来他赤着脚丫打湿了夜露，也硌到了碎石子。他心头愈加疑惑，跳河时的一身行头俱在，醒来却是到了何方？凄风残月，黑夜山岗，他已死去，魂归地府？
阴曹地府吹的自然是阴风，眺望顶上，看来地府也能遥见月影。
“沈曲呀沈曲，堵气害死了自己，与亲人、女友人鬼殊途，阴阳相隔，永无再见之日了！”悲戚油然而生，不禁悄然泪滴，自怨自艾，悔恨不已。
月亮移出暗云，难得地露出了全脸，光洁如洗，晶莹亮白。
“想不到，阴曹地府的月光照得这么亮。”他抹去泪水，定眼打量，几步外的一头是条三四尺宽的小径，隐约可辨踩踏痕迹，小径蜿蜒通向前方，夜里看不出尽头；另一头便是那块巨石，巨石脚下长着几棵斜生的树，其中一棵细长，顶端的与巨石顶齐高。身下草长近膝，风拂来（或该是阴风吧），徐徐摇曳，起伏不平。
他突地想到：“拘人魂魄的阴差牛头马面去了哪里？”
“哟。”他猛掐胳膊，痛叫出声，不是做梦；魂魄知疼痛吗？他不知道。
光线渐暗，月亮又躲入云层，玩起迷藏，天地黑暗。
沈曲大睁着眼，极尽目力也只能模模糊糊地瞧见了一丈内的景物。
陌路难测，恐惧暗生，他弯腰入地四下摸索，触及硬物，逐节摸量，是根两指粗、三尺来长的木干，正合权宜防身之器。
甚是紧张的观察一番，他决定循小径前行，务须搞清当下境况，呆立原地毫无用处。紧握木干，弓背曲膝、一步一挪地上了小径。他走得小心谨慎，三步一回头，生怕身后摹地跳出血盆大口的鬼怪。他不惯赤脚行走，泥泞多石的山路走得磕磕跘跘。他不敢稍有大意，出去长长一段路，不见异常，才精神略松，察觉后背已然湿透。
“唧唧。”右侧深草丛中忽地传出异响，伴随着微弱的踩踏声。
沈曲慄然立定，惊恐地瞪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右侧，脑中幻化出各色妖魔鬼怪的形象，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
草丛中“窸窣”不断，由远及近，朝他所立方位移动，动静越来越大。
沈曲额头青筋凸起，双手紧紧捏住木干，移步后挪，不意脚后一跘，小腿后屈，踉跄倒退，“哐”地惊得手掌拿捏不稳，木干坠地。待堪堪站稳，低头一瞧，原来是磕到了地面凸起的石块。
他突地双肩耸立，“窸窣”之声没了。蹙额挑眼，胸口突地一跳，骇得心脏几欲蹦弹而出。
深草丛外漂浮着两圈溜圆的、绿莹莹的光，一闪一闪。
“鬼火？”沈曲身体发软，颤栗不止，额头冷汗直流，不敢妄动。
绿圈定定地朝向沈曲，闪烁一下，又闪烁一下。
沈曲如受感染地眨了眨眼，嚯地发觉那绿圈竟在前移。
“咕噜咕噜。”绿圈发出怪响，悄没声息地又往前移。
那怪响将他意识唤醒几分，他心生逃意，双腿却如灌满了铅，不听使唤，半分也移动不得。
绿圈渐渐迫近，相距不过丈许，沈曲喉头发干，头皮发麻，整个人就欲炸裂，已近崩溃的边缘。
眼前突地一亮，月亮从暗云层里穿出，光芒挥洒。沈曲定睛瞧向绿圈，惊得“啊”一叫，后倾摔倒。
两个绿圈乃是眼珠，本体通身毛发漆黑，体大胜虎，呲张血口露出森森尖牙，黑大的鼻翼“哧哧“喷着粗气。月光一照，两只绿眼转作黄色，貌相凶残，乃是一只雄壮，体型大过同类两三倍的黑豹。
黑豹初感月光照落，右前爪微抬轻拍大地，仰首望天，“喵”地叫唤一声。
沈曲一愣，叫声太萌，与黑豹的凶恶之相实难相符。
“噗呲。”黑豹之后的深草中传来异响，又来了其它活物。
“还有一只？”沈曲大骇，强敛心神，手肘触地就欲后挪。
“喵。”黑豹垂首裂牙对他一吼。
不待他有所反应，黑豹忽地身躯跳转，扑回入深草丛中。
“喵、喵...”深草丛里即刻翻江倒海，如狂风摧残，压倒簇簇长草，黑豹腾跃飞扑，撕抓频动。
沈曲隐约见出一体型偏小的动物几番跃起，弹跳之间往深处逃窜，黑豹自后掩杀而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沈曲软手软脚地爬起，生怕一不留心弄出响动引来黑豹追赶，他蹑手蹑脚地顺着小径逃去。出去老长一段未见黑豹追来，这才撒开大步全力狂奔，只盼去得越远越好。一口气逃出数里，突地脚掌一痛，脚底打滑，扑倒在地。
“哎哟。”他痛呼着双手连撑，心知磨破了脚掌。“呸呸”吐出溅入口中的泥沙，返身坐起，顿感胸闷气喘不止，。
抬眼环顾，不自不觉跑入了两座山头间的夹道，道宽三丈有余，昂首也瞧不见山顶，山壁竖直如利剑直插天际，令昂首极目的他生起强烈的逼仄之感。
来路寂静，他心稍安。月光时明时隐，山道撞见黑豹，自然也会有其它野兽，前路难测还是小心为上。
“死去也不得安稳，莫非那是只鬼豹，专门吞噬灵魂？”沈曲胡思乱想着，他几乎说服了自己已然死去，细思却又疑惑甚多，来路诸般景物与”活着“时相似，即便身触手捏之石土草木也并无二质，真实地无缥缈虚幻之感；肉身尚存？否则磨破的脚掌流出的怎会是殷红的鲜血？
他小心翼翼地前进，未放松警惕却行进得快了许多，可恨先前只顾着逃命，不及拾起那根木干。循着蜿蜒曲折的山道又走出了数里地，他渐感疲惫，这一路不见一只活物，一豆灯火。
终于他走出了夹道，立在山道口，极目远望，隐约见出前方仍是高耸的山峰，他仍然困于山中。
章节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