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开双臂,神色隐隐有癫狂之意。
季舟也扯着他衣领的手缓缓松开,喉咙开始发涩,“你赢了,你有什么条件,说吧。”
他的眸色暗了下去,手也跟着垂了下去。
“以后别通过道听途说就认定我是什么样的人。季舟也,你是成年人,难道没有一点自己的思想吗?”
季舟也手指蜷缩,“就这个?”
陆玉言的视线停留在他不可思议的脸上,“除了这个,你觉得我还能对你提什么条件?”他嘴角的笑突然变得有些讥讽,“我总不能对你说,请你离开陆玉书,试着自己看人吧。”
季舟也听出了他的嘲讽,有些哽住。
为什么要嘲讽他?
他只是会听喜欢的人的话,并且认定自己看中的人不会说谎而已……
但不知道为什么,陆玉言的话让他有些隐隐不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让自己不知道的真相生根发芽。
季舟也的思绪越来越混乱,慌乱之下居然直接就跑走了。
陆玉言看着他仓皇逃走的背影,冷哼了一声。
有了怀疑,那接下来的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周承浠赶到之后就看到了一片狼藉的终点站。
季舟也不见了,但他那辆车的车门飞了。
陆玉言靠在赛车的引擎盖上,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车只有车把手坏了,其余的基本上都没有破损。
周承浠见他安然无恙,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提步走到他面前,仔仔细细地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见他安然无恙,心底的那股子惊慌失措才完完全全消失。
但一想到他刚刚不要命的样子,周承浠又黑了脸,直接强行把他拉到了自己开来的那辆车里。
陆玉言发着呆就突然被他生拉硬拽地塞进了车里。
脸色也顿时冷了下去:“周承浠,你又发什么疯?”
周承浠表情隐忍,眸色阴沉:“一会儿你就知道我发的什么疯了。”
他在监控室担心的要死,结果当事人却毫不在意。
陆玉言根本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
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达成想要的目的。
越平静的人往往越疯狂。
陆玉言能脱胎换骨,完全就是凭着这股子疯劲。
季舟也被陆玉言那股不要命的疯劲刺激到,从终点线跑到了起始点。
他的心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剧烈跳动着。
老樊开着车停在他面前,摇下车窗口后问:“你是不是和那个小同学有什么误会?”
季舟也没有回答,眼睛里的红还未消下去。
老樊也没有催他,下车陪他一起站着。
半晌,季舟也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哑的过分:“老樊,你觉得刚刚和我比赛的那个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
老樊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燃,含在嘴里吸了一口后道:“安静,疏离。”他吐出一口烟又道:“不要命。”
他当赛车手那么多年,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不要命的人。
这小孩要是被他之前的教练看到,一定会很欣赏。
就像他现在很欣赏季舟也一样。
季舟也听了老樊的话,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你觉得他是那种欺负别人的人吗?”
老樊听了他的问题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小季,你要是想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只能靠自己去看,如果永远只听别人说,那你永远都不会了解他。我答不出来你的问题。”
天上的太阳高悬,却驱逐不了季舟也身上的寒意。
季舟也心里混乱,把陆玉言家里的事情和老樊说了。
还顺便把陆玉书告诉自己,陆玉言经常欺负他的事情也说了出去。
他再怎么混蛋,也终归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看待事物永远只能看到浅表,看不到内核。
老樊现在就只能充当他的长辈为他指引明路。
听季舟说完事情的经过,老樊直接把嘴里的烟拿出来摔在了地上,使劲用脚碾了一下。
老樊是个暴脾气,他年轻的时候也不要命,老了更是一点就炸。
季舟也听了陆玉书一面之词就欺负陆玉言的事情他不认可,也更是气愤。
老樊不惯着季舟也,直接一脚给他踹翻了。
季舟也躺在地上,也没爬起来,呆滞的看着天空。
“他奶个腿的,你们现在学的是个什么书?书里没教过你们要眼见为实?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就一昧的相信别人的一面之词,我该说你是蠢还是太喜欢逞英雄?”老樊骂他:“老子念过的书不多,也都知道,欺负人的时候,要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罪。”
老樊骂完,踢了踢倒地不起的季舟也,蹲下去对他说:“咱不说别的了,先去给人家道个歉,人家为了不让你以后欺负自己,都他妈的不要命的想赢了。”
季舟也躺在地上,喉结微动,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嗯”。
季舟也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后站了起来,他让老樊先走,说自己要想静一下。
老樊开车走了。
季舟也站在原地呼出两口气,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回了更衣室。
更衣室里有淋浴间,里面好像有人在洗澡,水流声嘈杂。
季舟也坐在凳子上,拿着自己的衣服,等里面的人洗完出来。
水流声让他的思绪更加混乱,他觉得自己真的过于愚蠢了。
老樊说的没错,他应该先自己看看陆玉言到底有没有欺负陆玉书再决定要不要当这个英雄才对。
胡思乱想着,淋浴间的水声停了。
季舟也站起来,拎着自己的衣服往那边走。
刚走到磨砂门口,门就开了。
雾气缭绕,热气蒸腾间,他和陆玉言碰面了。
陆玉言的头发没吹,只拿浴巾擦了擦,半湿半干着,柔软的贴合在颈部,发尾滴着水,全都落在凹陷的锁骨里。
伤口被热气蒸腾,像是一个与生俱来的胎记。
季舟也呆呆地看着陆玉言,忘了躲。
他和陆玉言视线触碰,瞳孔里都是陆玉言眼尾缀着的红。
烟灰色的瞳眸里染了些水色,一晃就是细碎的薄光,熠熠生辉。
不知道是浴室冒出的热气太多还是什么,季舟也有些难以呼吸了。
胸腔被挤压,分不出是什么原因。
“季舟也。”
半晌,被他堵着的人开口了。
声音也沾了些水气,冷淡和疏离被冲散,听着有些温柔。
飘散的雾气胡乱萦绕在空气里,冷却或者缠绕。
朦朦胧胧的,它们遮住了陆玉言的脸。
像是天然的面纱。
能穿透的只有潮湿的呼吸。
“嗯?”季舟也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道音节,回答他。
“麻烦让一下。”
他开口,短短一句话却无法得到回应。
季舟也已经呆了。
根本没动。
陆玉言见他还不让,突然笑了。
雾气顿时散开,让季舟也看到了那张姝丽的脸庞。
眼睛里的倒影逐渐清晰,洗涤过一般。
由近至远,由小变大。
直到距离不再变化,才定格住。
“季舟也,让开。”
陆玉言再次开口,这次距离季舟也稍微近了些,确保他能完全听清楚自己的声音。
季舟也:呆……
笑死,脑子根本控制不住腿。
……
“靠,别打脸了!”
季舟也捂着脸,“不就是往前走了一步嘛,犯得着直接动手吗?”
陆玉言从他身边走过,看他脸上显露的一点巴掌印,“季舟也,我不是陆玉书,麻烦和我保持社交距离。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把距离缩短到一米以内。”
一句陆玉书,把季舟也彻底说垮。
他的背后冒出冷汗,浴室里溢出的热气骤然散尽。
陆玉言眼里的水色也凝结成冰,晃着细碎的光,仿佛能够割裂一切。
季舟也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后垂着头,在陆玉言快要离开的时候,他出声道:“陆玉言,对不起。”
陆玉言没有回答,只是偏了偏头。
“周承浠他们已经帮你收拾了桌子吧,你的条件我会听,回学校后我也会重新审视你和陆玉书,不会再因为他的一面之词而认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所以,抱歉,今天这件事情是我的错。”
“你能……稍微原谅我一点吗?”
他嗓音很哑,头也不敢抬,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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