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徐致轩是个男人，你就给我站起来！”冰爽的冷风盘旋在迎面跑来的安慧娜气喘吁吁的女高音里。

“口气不小啊！我当是谁呢，是还没入线的作家小姐！您找我有事吗？”安慧娜突然如弹跳的八爪鱼一样一把扯住吉祥物阿福的领口。

“拜托冷静点，大妈！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将代表作寄托在一支毫无希望的队伍身上。等着反转局势变现跟南辕北辙是一个道理！”安慧娜顺着致轩的手指方向看。“看到看台另一边的精英队了吗？你的目标就应该是他们，虽然耽误了12年，但赶在其他记者之前跑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呀！你这小子！胡说什么？”

“别贫了！去干吧！相信明天微博的头两条就是精英队和你了。如果你能在后天将头条抢到，筑梦队会感激你的。”

“找死？！”

迄今为止，还从未有人亲眼目睹过外形甜美可爱的大女孩，将黑手伸向憨态可掬的吉祥物这等激烈暴躁的举动，别说是孩子了，就连身后的大人们也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

“啊！那个，姐姐是第一次见到活着的吉祥物。实在是太激动了！”尴尬的安慧娜急忙松开手，就连刚刚那可怕得像是要打人的表情也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心虚的微笑。“呵呵！吉祥物你可以跟我合张影吗？”安慧娜一边莞尔甜笑，一边轻轻抚摸吉祥物硕大的脑袋。

“我不愿意！”徐致轩漫不经心的回应着，目光却率性自然的瞥向眼前这个看上去青春靓丽，但实际年龄却比自己大一轮开外的女人。可就是这么不经意的一瞥，却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吹弹可破的雪白面容，樱花般轻盈的唇畔，隐隐传递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稚气。再配上一双脉脉含情的大眼睛。就连再平凡不过的漆黑发丝都闪过一丝丝微妙的光泽，换成哪个男人都会大呼受不了。更何况是情窦未开的白致轩，想必那厚厚的毛绒脸皮一定是一张绯红滚烫的脸。

“正经点！徐致轩你是花痴吗？还真以为我要跟你合影啊！”

“很痛耶！我的形象都被你给毁了！”致轩可怜兮兮的哀叫。但慧娜并没留意他的抱怨。

也对，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死盯着女生眼睛不放，确实太没有涵养了。而且再多流连半秒钟，以安慧娜张扬的暴发力，他还不一定要惹出什么麻烦事来。

“我问你，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为什么就这样白白浪费掉？”安慧娜的眼神中充满了似有若无的排斥和冷意。

“机会？什么机会啊!哦，你指的是在球场上奔跑的机会吗？你别忘了我只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资格写在名单里的替补队员！你的怒火应该追在那些资历与年龄对等的老队员身上！”

致轩摘下帽子，微微垂下眼，狡黠一笑，不论怎样躲避，都掩饰不住从眼底闪过的失落。

“徐致轩，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这个新人机会，庄教练耗费了多少心血！当你在球场上心猿意马的击球的时候，他在替你承受着上至局座，下到全体教练员、球迷观众们的冷嘲热讽。而你，这个让他不顾一切力排众议也要赌一把的小孩，不仅让他颜面扫地。或许，过了今天他就要离开辛勤播撒27年汗水的筑梦队了！这些你到底明不明白？”

慧娜义愤填膺的低吼，全都化成了在致轩心底决堤的泪水。

“就算不是在筑梦队，他也会是主教练！”这是第一次望着慧娜时，致轩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你怎么能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徐致轩，你已经不再年幼了！”透过致轩漆黑的眼睛，她似乎在心里确认那个男孩的脑回路已经越来越扭曲。

“呵！慧娜姐的本意应该不只是为了跟我说明这件人尽皆知的事实吧？你是主教练和首席教练一起派过来奚落我的，对吧！不过在你开口之前能容我说说我的想法吗？”

喷泉池里喷溅的水珠百米冲刺般的闯进致轩的眼睛，从而模糊了视线。

“我能上场真的已经很够意思了！”

慧娜怔怔的望着他。

“无论是对他还是他的这支筑梦队！”

“可他还要我怎样？替补说的好听，在他，在筑梦队所有人的眼里我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第二次凝视着慧娜时，眼泪已经从致轩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不自觉的滚下来了。

“但对我来说，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有尊严的人！慧娜姐，其实我比你更懂你身后那帮人的想法，不就是想要一个废物发挥天才的水准吗？我当然也想将个人利益与集体荣誉拴在一起，因为只有那样我才能在共赢的基础上得到个赢的契机。但在我上场之前，反转的机会就已经流失了。我输了，筑梦队不是0分出局！我赢了，筑梦队败北也已成定局。不管我是怎样拼尽全力拿下的这没用的1分，都免不了陪着筑梦队一起挨骂！呵呵！没关系，我又不是头一次经历这种糗事！我只是不想被昊乾哥记恨。你明白吗？”

致轩的嘴巴猛然刹住车，但慧娜却越想越觉得生气。

“你以为你不上场，他就可以接着比赛吗？只要被罚下，那个位置就轮不到他了！”

“是永远都轮不到他吗？”致轩在无意中说出徘徊在嗓子眼的话。

“总之，别用别人的脾气为你的无能买单！更别用心虚作为你辜负队友们的借口！”激动的慧娜直接给了不听话又爱顶嘴的致轩一巴掌。

“你知不知道他们，至少他们对你还是满怀期待的！”别说，这一巴掌很受用，打得致轩牙都晃动了。

致轩使劲憋着笑：“这么多年了，你好像真的只有年龄和头发在长！”想起现在就好像是自己一个人在寂寞的唱着独角戏，致轩强烈扭曲的脸不得不平静，颤抖的唇畔也慢慢浓缩成从前那抹惯有的痞笑，但那张力不减的笑容中却找不出一丝光亮。

“拜托小姐！他们才不会这样想！比起渺小一个我，他们宁愿一辈子都做郑昊乾身后那块半透明的背景板！拿不到出色的成绩算什么！反正有大把大把的流量与广告作为出场BUF！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总归是生活没有亏待自己啊！”黑沉沉的眼袋配上挂着口水的笑，很难想象这个年轻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哎天哪！真是欲哭无泪！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我们的团宠忙内都混成这副模样了！”皱着眉头看自己的致轩目光闪烁，真是太惹人怜悯了，**他沾有摩斯的发，慧娜满眼满心都是疲惫。

“至少在今天之前，我认识的你还不是这样的哦！假设常规队员每天拿出4小时训练，可你，你永远都是披星戴月的那一个。其实，不论你能否上场，能否在别人的站队大放异彩。在我心里，你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冠军了。更何况你刚刚可是从精英队的豺狼爪牙之下夺得的一分啊！非常棒啊！小子！”

“我不信，你总是嘴上说的好听，心里还不一定怎么骂我呢？”

“别贫了！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迎着致轩发红发亮的眼睛，安慧娜友好而礼貌的拉起他的手，眼角眉梢皆是动人的温柔。

“我相信在致远心里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就算你没有机会奔跑在赛场上，你也依然是哥哥的骄傲！赶紧给他打给电话吧，他一直很心疼你的付出，只是永远都不会说出来。”

“徐致远！呵！你少给他戴高帽！”抛到九霄云外的一团火，重新窝在致轩的肚子里。低低的干咳了好一阵，他才顺过气。

“也许他是真的心疼我，可我没有办法面对他！姐姐你知道有一种无奈叫偏见吗？很多时候我心里都有一个疑问，是不是因为我的哥哥在做初代筑梦队主力队员时节节败北。所以，他们才用更残酷的方式对待我！”

“致轩啊！”安慧娜怔怔的看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致轩。只见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睛愈发幽深，漆黑的瞳仁里有一股原本不属于少年的疏离与清冷在汹涌跳动着。

突然致轩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了正在替自己整理湿发的慧娜那里。从那双并不温暖的手中，他似乎真正感受到了慧娜没有说出口的关心。

“我觉得自己好委屈！明明是我付出了连专业队员都难以想象的努力，也是我忍受了所有人忍受不了的孤寂与伤痛。但在他们眼里，我的身份只有一个，我是扫把星徐致远的弟弟。我做得不好，迎来的是所有人的唾弃与白眼，我认了。为什么当我想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时候，他们也要肆无忌惮的看扁我、羞辱我！我想不明白！这对我不公平！所以，在队里甚至在同一个圈子里，我根本不敢跟任何人解释徐致远和徐致轩的关系！我多么希望我没有一个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幸的哥哥！”

致轩的鼻梁挺直，单薄的唇片失控般的抽搐着，他的眼睛比擦过黑夜的流星还要明亮，明亮得令人心疼。

“这不是你的错，你也别怪致远啊！那些年带着那样的伤病，他真的很不容易。如果连你都这样看他，他该怎么办？在你不能理解他的时候，就关上嘴巴。哪怕他对你说了不该说的话！”

慧娜的脸在致轩眼前进一步放大。充满爱意的目光，如夏日流水一般将致轩尘封的内心渐渐消融。

“不要欺负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也不要因为流言戳伤一个为梦想付出全部的人那颗脆弱的自尊心。答应我！”

致轩的眼睛是世间少有的灰色，特别是站在对面的位置上看时，眼中一半是荒芜的山野，一半是清澈的溪流。

“姐姐！”尽管不能完全信任慧娜，但歇斯底里的哭声还是荡漾在那个比自己矮上一头的女人怀里。

“你知道吗？致轩！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的成功是一蹴而就的。不仅是新人、就连那些被你不在意的前辈队友们也是一样，他们也是熬过很长很长的艰苦岁月，才走到今天的位置上去的。包括你的教练、投球教练、首席教练、主教练，还有那些掩在他们身后数以万计的，付出青春却没有收获成绩的运动员们。很多时候我觉得形容光芒万丈的人是在奔赴星辰大海并不贴切，每一个为梦想战斗的人不就是一颗颗散发着荧光的星子吗？只是还不够成熟而已。”

忽然，有一个微妙的预感，在慧娜心里蠢蠢欲动，从致轩身后那排窸窸窣窣的视线中，隐约有一个熟悉的男人好像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安慧娜的思维总是异于常人，但就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好像聪明的脑袋就要转不过来了似的。

“等星子终于积蓄了穿透千万光年的力量，就会渐渐凝汇成更为耀眼夺目的星云。你睁大眼睛好好看一看，其实你的哥哥和两代筑梦队队员，一直站在那团最璀璨的星云里，现在他们站在那里等你！所以当你感到难过的时候，就抬头看看他们吧，然后再看看被你甩在身后的漫天繁星。其实你这个替补，从来都是那些二线、三线队替补队员们甚至是主力队员们的梦想。”

沿途的树干已经龟裂，在凄厉的黑暗中发出嘎嘎的声响。

或许是没有障碍物阻拦的缘故，夹带着碎叶的风开始朝着运动场猛灌而来，只有少数前排观众的场内显得愈发寂静。

沉浸的慧娜和致轩面对面站在温度与人潮都趋向低迷的看台上。在他们身后大约五排的座位中，一直坐着迟到的致远。看着致轩终于变回原来的样子，他才勉强定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