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栀身体往后靠，靠近嬴政。

嬴政察觉到坐垫的下陷。

后颈处传来毛茸茸的搔刮感，还有她潮热的呼吸。

几乎令他半边脸都发麻，泛起痒意。

他喉结缓慢滚动，后背肌肉瞬间绷紧。

这种痒意他是熟悉的，要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蹭着她软软的小脸才能缓解。

下一秒。

他就听见容栀悄咪咪小声开口。

“快拍拍他的头，肩膀也行，然后说‘父皇知道，扶苏最棒啦！’”

嬴政：“……”

他无奈地侧头看向容栀。

容栀小手在他背后一个劲地捣，催他快说。

嬴政只好迎上扶苏稍显疑惑的目光，僵硬地抬起手，手掌缓慢地对准他的头挪过去。

扶苏脸色慢慢发白，头也垂下去。

父皇这是，要打他？

虽说父皇一直威严不可亲近，可也从不曾打过他。

今日为何……

他心中的悲痛还没蔓延来，那只温暖宽大的手掌就轻轻地落在他头上。

然后拍了拍。

这是，在拍他的头？

就像他小时候想象过的那样？

少时王离和他一起练武。

王离一偷懒就会被他爹王贲揍得鼻青脸肿。

揍完之后，王贲又会拍拍王离的头，说：“挨揍还不吭气，是个好小子！”

然后接着揍。

他当时羡慕极了。

不过当他跟王离表达这种羡慕时，王离气得差点和他打一架……

但他还是羡慕。

即使会被揍，他也想让父皇摸摸头。

此时此刻，头上轻柔的力道让扶苏红了眼。

他低着头一动不敢动。

生怕一动，父皇就不拍了。

等手掌离开的时候，他心里生出一丝不舍。

扶苏抬起头，就对上嬴政带着淡淡笑意的凤眸。

嬴政拍着他的肩，拍着拍着，笑容开始变得生硬，然后缓慢说道：

“父皇，知道，扶苏，最棒，了。”

嬴政低沉磁性的声音，也挽救不了这机械的停顿。

一句夸奖，说得硬邦邦的。

容栀“扑哧”一声，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生怕打扰这温馨的一幕。

但对扶苏来说，这是太难得的事情。

他眼眶通红，眼底泪意翻滚，哽咽道：“父皇……”

嬴政下意识便想皱眉训斥。

大秦男儿，岂可以眼泪视人！

但眼尾看见容栀暗含威胁的小眼神，嬴政嘴唇微动，好歹把话咽回去了。

容栀看着眼前父慈子孝，心情十分舒畅。

马车摇摇晃晃，他们也在人间摇摇晃晃地生长。

……

“做事情最重要的可不是仁义，而是看切实的利益和利害！”

“若是纵容六国旧民，虽能得仁义之名，但会让大秦有无数的动荡和危害！”

容栀站在大殿里，掷地有声。

扶苏稍显迟疑道：“若是过分压制，旧民暴动，岂非适得其反？”

大家目光转向容栀，容栀嘿嘿一笑，对着扶苏晃了晃食指。

“扶苏，你又想左了。”

扶苏上前一步，微讶道：“愿闻其详。”

“我们要战略上藐视对方，战术上重视对方，他们不是想当官吗，让他们当，但只能年轻一辈来。”

“我们开办学堂，请法家夫子来教授学业，韩非为总教头，把六国学子尽数纳入。”

“六国旧贵族则是拉一半打一半，拉一半打一半，直到全打完。”

李斯眼中异彩连连：“好！”

蒙毅看着容栀，倒吸一口凉气。

“好……损的法子。”

韩非则是摇头轻叹。

六国余贵，也终将消弭了。

右丞相冯去疾思索片刻，上前问道：“若是如此，日后大秦朝堂皆是六国之人，该当如何？”

不愧是右丞相，谁也不怕。

对着出身楚国的李斯和出身韩国的韩非，就直接开炮。

别说他们，就连蒙毅的祖父，原本也是齐国人。

“嗯……”

容栀一摸下巴，真诚地说：“既然大秦已经发明了纸，如今天一也安定统一，不如多办学堂开民智，从而开办科举。”

嬴政迅速抓住重点：“何为科举？”

“科举就是用考试的方式在全国选拔人才，输送到咸阳。”

容栀掰着手指头说：“从县，到郡，再到咸阳，由官府组织层层考试选拔，公平公正公开地挑选人才。”

“有科举制在，人们就有了另一条向上跃升的道路，科举制慢慢取代军公爵制，大秦就算不打仗，也能繁荣稳定发展下去。”

“学堂和科举一经出现，三十年后，大秦朝堂上人才济济一堂。”

容栀侃侃而谈，大殿里瞬间落针可闻。

嬴政凝眉思索，修长手指在小案上轻敲。

蒙毅沉吟片刻，提出问题。

“但如今大部分黔首缺钱少粮，脱离生产去学习，恐怕很难”

李斯轻啧一声，接着说：“那收六国学子的学堂可以先办。”

嬴政“嗯”一声，对李斯点头。

“嘶～”

容栀吸了口气，忐忑道：“我还没问过，如今大秦的徭役赋税如何？”

这个大秦和历史上的大秦有很多不同，导致容栀居然忽略了这个重要的基础问题。

李斯眼里流露出恍然，看了眼侧目的嬴政。

李斯率先笑道：“缓刑罚，薄赋敛。”

“如今虽长城和驰道还在修建，但推进十分温和缓慢，并不会让穷尽黔首之力。”

容栀本还没抱太大希望，但这个答案已经很好了。

于是，容栀又问：“那屠睢现在何处？”

屠睢？

众人都没料到这个问题。

片刻后，冯去疾回答道：“屠副将此时应随伯懿，驻守上郡。”

看着容栀迷茫的眼神，嬴政淡声解释：“蒙恬，字伯懿。”

容栀恍然大悟。

历史上蒙恬确实驻守上郡十几年，压制北方的匈奴。

“所以——”

容栀问出关键的一句：“大秦还不曾向百越进军？”

嬴政倏地抬眼，定定地看着容栀。

他前些日子便在看地图，考虑进军百越之事。

第一人选也确是屠睢。

但他还没告诉过任何人。

阿栀总是这样，什么事都知道。

嬴政微抿唇，摇头道：“不曾。”

众人都不明所以，是否进攻百越蛮夷之地，和科举一事有何关联。

容栀抿抿唇，揭晓答案。

“百越的骆越、西瓯之地，能长出一年三熟的稻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