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刑司的太监话音刚落，门外面就有宫女回禀，说皇后娘娘来了。

甄嬛看了一眼那个太监，那太监连忙赌咒发誓消息不可能传出去。

甄嬛还是相信他的能力的，所以并没说什么，只让福伽带他下去了。

——

富察琅嬅自从那天回去之后，想起安排大阿哥身边太监宫女的事情正是素练做的，就忍不住心里起了疑心。

她这两天又装作不经意，提起被太后带走的宫女太监，每次说，素练都神不守舍的，富察琅嬅心里的怀疑越来越深。

当时素练话里话外，都想让她把那些人从太后手里要回来，为什么？难道这件事里会有素练插手？所以素练想让她把那些人要回来，是怕东窗事发？

富察琅嬅带上了怀疑之后再回想这些年，突然发现素练好像总在暗示她，大阿哥会对她的永琏有妨碍。总在提醒她，如意和高晞月可能会威胁她的地位。

她甚至因为素练的劝说做出了此生唯一愧疚的事——给高晞月和如意的镯子里加了零陵香。

素练是她从家里带来的陪嫁丫鬟，她从来没有怀疑过素练的忠心，要是素练也会有问题，那她还能相信谁呢？

但如果，素练觉得大阿哥挡了永琏的路呢？她有没有可能背着她做出什么事来。

富察琅嬅突然想起来，在皇上刚刚登基的时候，也就是大概一年之前，她母亲入宫来看她。

嫁人之后与家中来往就少了，入宫之后更是只见了那一面，她对当时的场景印象还很深。

彼时她刚刚当上了皇后，志得意满，母亲却好像没那么高兴，她记得母亲说了好多话。

富察琅嬅莫名觉得自己抓住了症结所在，除了她素练还会听谁的话？素练是她的陪嫁丫鬟，是母亲亲自给她挑选的。她的主子除了她，还有…母亲。

当时母亲是怎么说的？好像是琅嬅说她只要做好皇后就够了，母亲说她错了，说她必须得做一些事，她不明白，母亲却不再继续说了。

母亲又说了什么？她又说了什么？

富察琅嬅想了很久，久到素练进来问她要不要用晚膳，她看着素练的脸，突然想起来母亲说的是什么了。

她说的是“做正妻的不必什么都做，自有底下的奴才替你效劳。”

后来如意馆来请她，她就让素练去送了母亲。

素练被她盯的发毛，扯出笑容问她怎么了。

富察琅嬅闭了闭眼，突然问“素练，你为什么要背着本宫对大阿哥下手。”

素练见富察琅嬅神情笃定，以为事情败露，整个人跪倒在地。“娘娘，奴婢都是为了娘娘您好啊。”

富察琅嬅本是诈一诈素练，见这件事居然真的是素练做的，感觉一股怒气直冲大脑。

“为了本宫？本宫是后宫之主！这宫中出了什么事情，都是本宫的失责。更何况大阿哥还是一个孩子，你对一个孩子下手，居然还说是为了本宫！”

素练跪着上前，伸手抓住富察琅嬅的衣角，痛哭着回答“大阿哥是长子，只要有他在，必定会威胁二阿哥的地位啊。”

“那本宫也不会是一个，会对孩子出手的恶毒之人！”

“奴婢知道，奴婢知道。所以这些脏事，奴婢替您做…”

富察琅嬅再也忍不住，一把抽出自己被素练抓住的衣角。

“你是本宫的陪嫁，是长春宫的主管宫女，你做的，就是本宫做的！”

富察琅嬅闭上眼睛，忍住翻涌的泪意，不想再听素练的辩解。良久，她无力地跌坐到椅子上。

“这件事是瞒不过太后的，本宫保不了你了。”她看向素练满是惊恐的脸，她忍不住想，素练陪了她这么多年啊。

“本宫会求太后，罪不及家人，这是本宫能为你做的唯一的事了。”

——

甄嬛叫人把富察琅嬅请进来，富察琅嬅请她屏退左右。

甄嬛挑了挑眉，在这个节骨眼上，富察琅嬅来找她密谈，看来是有什么关于大阿哥的事想对她说。

她顺着富察琅嬅的意思，让宫女太监都退下了。

那些人一出去，富察琅嬅就径直跪在了地上，“臣妾有罪，特来向皇额娘请罪。”

“哦？你有什么罪啊？”

“臣妾一罪没有尽到皇后的职责，让大阿哥收到苛待。二罪”富察琅嬅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继续说道。

“二罪不能约束好奴婢，使身边的大宫女素练，为保臣妾皇后之位，收买大阿哥身边奴才，导致今日之祸。”

甄嬛看着眼前的富察琅嬅，她从来没有见过富察琅嬅这么心力交瘁的样子。

但她也分辨不出，她说的究竟是实情，还是一出弃卒保车。

“哀家记得，素练是你的陪嫁丫鬟。”

“是，正因为素练对臣妾忠心耿耿，所以才会臣妾对大阿哥有所不满之后，做出这样的错事。这件事说到底，都是臣妾的错。”

“你对大阿哥不满？”

富察琅嬅苦笑一声“臣妾怨哲妃抢在臣妾之前诞下了长子，大阿哥又是个掐尖要强的，臣妾才不喜永璜，但臣妾发誓，臣妾从来没有想过要亏待他分毫。”

甄嬛在心里估量着皇后的话是真是假，富察琅嬅嫁给弘历这么多年，大阿哥、三阿哥都平平安安的出生了，大阿哥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还顺利的长到了这么大。

至于对待其余人，高氏当初的贵妃之位就是富察琅嬅拟定的，如意当初几次在她面前下不来台的时候，还是富察琅嬅出来打圆场，后宫几个无宠的妃嫔也没受什么怠慢，富察琅嬅有机会了还会安排她们去皇帝面前露个脸。

从这些表现来看，富察琅嬅真的算是个合格的皇后了。

更何况，她当日要带走那些太监宫女的时候，富察琅嬅可是一句阻止的话也没说过，就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异样。

皇后要是真能做到，即便她出手的事很快就要败露了也面不改色，那也不至于使的是这么粗劣的手段来对付大阿哥了。

甄嬛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而在甄嬛思考的这段时间里，富察琅嬅悬着心等待最后的结果。

她从来没有感觉过时间这么漫长，随着一分一秒的过去，汗水湿透了她的后背，好像过去了几百年，她终于听到太后的声音。

“哀家就信你这一次，但日后要是皇后再牵扯进这些不好的事情里，先帝的乌拉那拉氏就是前车之鉴。”

富察琅嬅终于等来了太后的判决，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多谢皇额娘，臣妾日后一定谨言慎行，不再有半点行差踏错。”

甄嬛细数了一下弘历后宫里的这些人，高晞月鲁莽，纯嫔懦弱，娴嫔就更不行，其余人又位份太低，竟只有富察琅嬅一人适合掌管后宫。

为了防止弘历一时脑抽，要把权力分给如意，她觉得这件事最好还是瞒住了，反正弘历本来也没打算查不是吗。

“好好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其余的事，哀家只帮你瞒这一次，错过了这次，你就自己去和皇帝解释吧。”

富察琅嬅几乎立刻就想起了，她当初赐给高晞月和如意的镯子，她呼吸急促起来。

说还是不说，不同于大阿哥之事，零陵香她是知情并且同意的，而且她属于富察氏的骄傲也让她不允许自己把事情推卸到婢女身上。

可要是不说，刚刚太后的警告还回荡在耳边，她没有第二次机会了，要是哪日东窗事发，皇上必然因为娴嫔对她产生不满，而太后也不会再帮她。

“臣妾自认没有苛待过其他妃嫔所出的皇子，没有为难过皇上的妃嫔，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唯有一事，臣妾一直心中有愧。

臣妾刚刚嫁给皇上的时候，前有绛雪轩一事为毕生耻辱，后有，皇上为了娴嫔在新婚之夜不肯与我同房。

臣妾惶恐不安，唯恐她们威胁到臣妾的地位，所以在她们给我敬茶时，给高晞月和如意赐下了藏有可以避孕的零陵香的镯子。”

新婚之夜的事，富察琅嬅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说出口了，但她还是说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减轻罪名，还是因为自己真的太委屈了，太想找个人倾诉。

甄嬛还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么个不肯圆房的事，不是，他癫啊？当时哲妃富察氏已经是他的侍妾了吧，在这演什么双洁呢？

代入一下富察琅嬅，那确实是要被膈应死了。

她甚至觉得，就弘历这个癫操作，都不能怪富察琅嬅给如意发避孕药，谁让这俩人在这这么恶心人。

但高晞月确实是无妄之灾了。

“琅嬅，你如今是皇后，有儿有女，只要你当好这个皇后，不犯错，不会有任何人能威胁到你的地位的。

即便如意再怎么特殊，从你登上皇后之位那一天起，她就再也比不过你了。昔日顺治帝时的董鄂妃是何等盛宠，但孝慧章皇后没有错，她就能当一辈子的皇后，最后当上母后皇太后。

只要你没有错，有富察氏，有哀家，她们再怎么争，也只能争点恩宠，争一个更高的位份，谁又能越过你去？

至于孩子，皇帝正值壮年，后宫总会有一个又一个的孩子出生，想想先帝，他得到皇位难道是因为母家强大或者母亲受宠吗？

你要做的是教好自己的儿子，防着高妃和娴嫔除了白白给你自己增加罪名之外又有什么用。”

至于孝慧章皇后之前的皇后？人家回家再嫁去了，不比一辈子困在皇宫强吗。说句难听的，就现在这个弘历，只要富察家在一天，他就没有胆子废后，所以富察琅嬅根本就不用担心。

富察琅嬅本就对零陵香一事如鲠在喉，此时几乎是泪流满面的听着太后的话。

母亲总是告诉她，这些人会威胁她的地位，明明她自己一开始也是觉得只要自己做好正妻别人就都越不过自己，但被母亲说得多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

今日她终于听到有人认可她最初的想法，就好像一颗一直压在心口的大石头被挪开了，她终于得以呼吸。

甄嬛有点叹息的看着富察琅嬅泣不成声的样子，觉得她好像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已经被压抑了很久，就快要疯掉了。

等富察琅嬅终于缓过劲来，她才开口“行了，这件事哀家也会帮你解决，以后记得做一个好皇后。”

富察琅嬅赶紧应是，又犹豫着问太后打算如何处置素练。

“她是冲着谋害皇嗣去的，必定是留不了了，就算你来求情也没有用。”

“臣妾明白这是多大的罪，臣妾只是想着，能不能不要祸及素练的家人，她服侍了我那么多年，我想为她做最后一件事。”

甄嬛本来受的教育就是罪不祸及家人，虽然现在她到了古代，但既然这件事注定要悄悄的解决，她也愿意放过无辜的人。

富察琅嬅见甄嬛点了头，这才告退了。她走出慈宁宫看着远处的夕阳，突然觉得今天的天气真好，好得她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而甄嬛则在她走后，告诉福伽，让慎邢司好好审一审，确定这件事和皇后无关，素练的家人她不打算动，但用来吓唬她还是可以的。

她总要再确定一下皇后真的是无辜的。

——

幸好几日之后慎邢司的人来回话，说素练一直没有改口，这件事皇后确实并不知情。

后来这件事被定性为宫女太监不能尽忠职守，几个领头的被处置了，其余人打了板子送去了辛者库。

至于素练，对外说她到了年龄放回富察家嫁人了，实际上是被悄悄处死，由富察家带走安葬了。

富察琅嬅知道素练死了之后，一个人静静地坐了很久，最后给素练的母亲送去了一大笔银子，算是全了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