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顾念晴说的那样，刘温洋是个心软的好医生。
在看到许盈嘉的时候，他原本紧绷的面容就出现了龟裂。
顾笙是他的师妹，她作孽害了一个孩子的一生，他无法坐视不理。
再加上顾念晴是他从婴儿起就照看的，五年的情分摆在那里，小姑娘温声软语地求了他几句，刘温洋便叹着气开门把人迎了进去。
周家父母都暗暗吃惊：“这丫头怎么那么精？”
周雅想起之前调查的情况，叹了口气，倒是真心实意地生出几分迁怒于她的愧疚。
“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也是不容易。”
就这样，顾念晴和周家人在南方待了两年。
周雅给她办了学籍，顾念晴每天放学后便陪着许盈嘉，给她说学校里的事情，拉着她一起写作业——当然，许盈嘉没有去上课，能把练字本的每一个格子涂黑就算成功。
对于早慧的顾念晴而言，小学一二年级的课业根本不是问题。别的孩子回家还要奋笔疾书到晚上十一二点，她回到家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能完成功课，这还是她特意留下来给许盈嘉一起参与的。
她们就像是真正的姐妹。
也许是刘温洋水平高超，也许是奇迹，许盈嘉真的慢慢好了起来。
除了反应比旁人慢些许，情绪激动时容易卡壳，许盈嘉的认知和交流基本已经不成问题。
而顾念晴这两年也没白在她身边待着，她缠着刘温洋让自己打下手，多多少少学了些毛皮。
她甚至能厚着脸皮让周家的两位老人当她的练手对象。
老两口一开始都虎着脸，可被小姑娘软绵绵的小手做了几次头部按摩，睡了半个月好觉之后，两人都有些绷不住。
周母私下里跟周雅说起来都忍不住叹气：“这么懂事乖巧的孩子怎么偏生从那贱人肚皮里爬出来呢？”
周雅沉默了很久。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找到顾念晴，开门见山地问了。
顾念晴正要把当月小测的卷子拿给她签字，闻言愣了一下。
到底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见自己的小算盘被发现，顾念晴明显慌了。
她攥紧了手里满分的卷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咬着嘴唇生怕自己泄气。
相处将近两年，周雅多少也了解了顾念晴的脾气，见状便明白自己是吓到她了。
她放缓声音，拿过顾念晴手里的卷子签了字。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来也明白，你我之间的关系注定不会亲近。”
“……嗯。”
虚情假意的友善只会让顾念晴越发戒备，周雅这样直接摊开来说，她反而平静下来。
顾念晴皱着小脸思考了一下，开口道：“我妈妈不喜欢我，可她总是对我说，等她做了许家的女主人，就能让我过上好日子。”
她问周雅：“太太，许家的好日子是什么样的？我想过好日子。”
周雅一时无言。
顾念晴又继续道：“我妈妈永远也不会当许家的女主人了，可是太太，我真的很想过好日子。如果我不让你讨厌，你会让我过上好日子吗？”
周雅反问她：“你认为什么样的生活是好日子？”
顾念晴眼睛亮了起来：“有肉汤喝，有大大的房间睡觉，不用给康康当血包。”
“……”
和她绞尽脑汁地付出相比，这点诉求还真是朴素得可怜。
只是没想到，顾笙为了给她那天生带病的儿子治疗，居然这么早就盯上了顾念晴。
而这孩子实在早慧，什么都明白了。
顾笙如今的下场，很难说不是报应。
而顾念晴至少不用担心自己成为血包了。
她有别的用处。
周雅翘了翘嘴角：“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顾念晴欣喜的同时，依然保持谨慎：“那么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虽然早有感触，但周雅还是忍不住再一次感叹顾念晴的聪慧。
她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抛出另一个问题：
“嘉嘉情况已经好转，我们是时候回京城了……晴晴，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很笼统，但顾念晴并没有表现出困惑。
她眨了眨眼睛，脆生生答道：“那大小姐可以见到以前的朋友了。”
周雅看着她。
顾念晴顿了顿，恍然大悟：“可大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了。”
“……没错。”周雅咬牙道，“终究是不一样了。”
她望着面前的小姑娘，那双灵动的狐狸眼让她惊艳的同时，也令她硬下了心肠。
归根结底，嘉嘉如今所遭受的一切，都是顾念晴的生母造成的。作为那次悲剧里唯一的受益者，周雅认为顾念晴有必要向许盈嘉赎罪。
她知道这是迁怒，但她无法遏制。
给顾念晴她想要的优渥生活，就算是对这阴暗心理的弥补吧。
“回京城后，嘉嘉有的，我都会给你一份。”周雅冷下声音给出承诺，“但从此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必须挡在嘉嘉面前。”
顾念晴的眼睛亮得惊人，雀跃的神情中满是对未来的向往。
刘温洋正式告知周家人许盈嘉疗程结束的那天，医馆门口被人遗弃了一只奶狗。
顾念晴和许盈嘉散步回来时，被“嘤嘤嘤”的叫声吸引。
两个小姑娘抱着纸箱冲到大人跟前，叽叽喳喳地闹着要抱养。
周雅正在安排回京城的事，闻言有些无奈：“嘉嘉，你要喜欢狗，回去了妈妈给你买一条纯血种带证书的，咱们不养这些串串啊，听话。”
许盈嘉懵懵懂懂地点头，正要松手，顾念晴却将奶狗抱在怀里退了几步。
“太太，这狗狗是在大小姐病好的时候来的呀，我听大人们说，这是机——呃，机罩？”
周雅纠正她：“是吉兆。”
“吉兆！”顾念晴大声重复，“太太，我们养它嘛，你看，它好漂亮的。”
小奶狗眼睛的蓝膜还没褪去，湿漉漉的眼神的确招人疼。
许盈嘉原本就在左右摇摆，这一看又倒向顾念晴那边：“妈妈，养嘛！”
周家父母也被这个好兆头的说法打动，在旁边劝了几句：“……就当给嘉嘉多个玩伴嘛，小东西多可爱。”
四比一，周雅无奈妥协。
她警告道：“回去了你们必须好好教它规矩，否则我立刻扔掉。”
“好耶！”
“好的太太！”
此时京城的少爷小姐们还不知道，许盈嘉是带着两条狗回来的。
其中一条自然是被取名为“瑞瑞”的小奶狗，瑞，便是吉祥的意思。
另一条嘛——
有着一双漂亮的狐狸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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