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察觉到刚才是我在看他吗？还是说，更深层次的原因？”
不得不说，这个开门的惊喜着实让林显福惊了一下，他瞳孔下意识收缩。但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装作不在意般，低下头说，“麻烦让一让。”
这是一间在走廊过道尽头的诊所，两边有候诊椅，周若朽站在门的那边，恰好在过道中间，挡住了林显福的路。
“噢，不好意思。”周若朽和善的脸上挂出一个满含歉意的笑，“我找里面的教授有事，不是故意要挡你的路的。”
凑的距离近了，林显福闻到的味道就更浓郁了，他感觉快要呕吐出来了，全靠着一股顽强的意志支撑，把脸绷紧，避免被看出问题。
“没关系，我不赶时间，你请便吧。”林显福低声说着，越过他的身边就要离开。
让出道路的周若朽，将要推开诊室门，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似地回头叫住林显福，说，“我刚才在门口听到了一点你们里面的对话，真抱歉冒犯到你们的隐私。不过，我更关心的是，你觉得自己的身体仍有不适，对吗？ ”
不等对方反应，他用空出的另一只手，从怀里抽出一张卡片，递到林显福的手上说：“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联系我。我会尽我所能为你解决问题的。”
那张卡片的内容被林显福小声念了出来：“XXX南方医院，肛肠科副主任，周若朽。电话是18...”
“呃，咳咳，周医生。我觉得问题并不是肛肠科能解决的。”
林显福的表情快要绷不住了。
“不不不。”
周若朽对此反应似是早已熟练，他快速把卡片翻过身，指着上面的内容说：“你看这面才对。”
“人体疑难杂症解决专家，周若朽？”
念着纸卡片的内容，林显福错愣的抬头与周若朽对视了一眼。
“请容许我这么夸赞自己。”
周若朽自信地笑道，“虽然我的正职是肛肠科副主任，但论到人体的事情，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林显福作出一副小心翼翼收起纸卡片的动作，望着周若朽的表情中也带上一丝激动，“我会考虑考虑的，谢谢你，周医生！”
——如果不是你身上有股臭味，我指不定真信了。人体疑难杂症解决专家？怎么看怎么可疑啊。一脸感动的林显福在心里腹诽道。
周若朽可发现了不了林显福背地里的想法。听到他这么说，他大为欣慰，笑着连忙说，“无须客气，尽我所能拯救所有的患者，一向是我的行医信条。你有不适，就尽管来找我吧，直接打上面的电话即可。”
“那么，我们择日再约吧。现在要工作了。”
两人十分客气，互相用着敬语，挥手告别。
然后那张卡片，就被林显福大步迈出了医院门后，随手撕成两半丢进了垃圾桶。
“怎么想怎么可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找他。”最开始，林显福是这么打算的。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医院里。
从诊室出来的周若朽在心中反复的咀嚼着方才“无意间”看到的林显福的报告。
“身体器官状态接近完美，血液健康无有害细胞....”周若朽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但仍然不够，他不得已低下头，竭力去遮掩平光眼镜后放射出绿光的双眸，防止被发现异常。
“林显福....我会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的。”
以防万一这个患者随手丢了纸卡片，拒绝就诊，周若朽熟练的在心中背诵同样是刚才“无意间”记下来的手机号....心想如果他不肯来，那我就主动约他！绝不能让这等猎物从手中逃离！绝不！
——
次日一早，林显福还是惯例去上班。
虽然扛着现在的状态去上班这事说起来很可笑，但没有办法，打工人就是这样的。
不去，就没有收入。
要去继续上班，伪装成以前那样的“人类”，首当其冲的就是要忍着那股吃石灰般的味道吃下熟食，同时还不能被旁人察觉，这着实十分艰难。但林显福目前别无选择，只能尝试去适应。
那股充斥全身的饥饿感，经过这些时间的观察，林显福仔细琢磨发现它更多的作用是折磨自己，它会刺激自己的欲望，迫使他去“进食”来满足欲望。
——但如果不满足这个欲望，并时不时用冷水浇灌身体的话，抛开精神层面，它其实影响不了什么。
嗯，一开始，林显福真的这么想的。
昨日从医院回来后，林显福尝试过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办法，但对体内的异常依然无法解决。这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而既然无法解决，那就只能去习惯了。就目前来说，林显福觉得压制兽性的道路还挺顺利的。
直至，那个事故的发生，将他从天真的幻想中，彻底拉回了现实。那是发生在周五的一场小型的宠物手术。
当林显福娴熟的使用兽用手术刀，从光滑的皮肉中划开一道血痕，望见那具躯壳身上流出的鲜血时，他的脑中突然涌现一阵冲动，瞳孔中泛起层层红色的涟漪，这股冲动将要吞噬他的理智。
最后的关头他迅速地闭上双眸。不再去看那血液。他就这么拿着手术刀，僵硬在了原地。
周遭的人看他状态，试图用话语将他从错乱的精神中唤回。但方才的惊鸿一瞥，使此刻的林显福眼眸中看到的事物都由无数的虚影组成，任何事物都是无法定性的非物质形态，这是一种玄妙，诡异的状态，难用语言描述。
“阿福！”
陡然间，一只大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捏住了林显福的手腕。
仍处诡异状态的林显福下意识的手腕一转，挣脱了那只手，同时肩头往那边一撞！
“砰！”
“啊！”
一声惨叫声，伴随着旁人的惊呼声，使林显福的意识彻底清醒了过来，睁开眼，他看到了跌坐在三米外沙发上，正在呲着牙揉捏肩膀的许有财。
再一转头，林显福看到了周遭的人望着他的惊惧交加的眼神。
“你看到了吗？他随便一撞，有财就飞了三米远....这是人能做到的事吗？”
他们的低声细语全部被林显福听进了耳中。情知不妙的林显福无法辩驳，他放下手术刀，真心道歉说，“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你，没事吧？”
许有财摇了摇头，看周遭人的话语有点不对头，连忙打着圆场，“没看出来啊，你小子力气这么大啊，突然偷袭能把我撞飞三米！”
他着重把“突然偷袭”几个字突显了出来，尽量淡化林显福的诡异之处。
“你们先继续吧，我带他出去喘口气，有些事要聊。”许有财边说着，边拉走了林显福。
这天的周五下午，这场寻常不过的小手术中，唯一不寻常的，只有林显福。
——
他们出了诊所，走到了门口的大树下，走到听不到诊所里的人聊天的话语时，停止了脚步。
“你抽烟吗？”
许有财从口袋摸出一包双喜，朝沉默的坐在树下靠椅的林显福问道。
“我不抽的，谢谢。”林显福礼貌的回了一句，沉默半晌后，再次道谢，“谢谢你刚才给我打圆场。”
“不用客气。”
许有财给自己点了一根，然后咧嘴笑了，“我跟你一起留守夜班总是早退的事，你不也从没揭发过我吗？我们彼此照应啦。”
“呵呵。”林显福干笑了两声，心情沮丧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最后开口的还是许有财。
“阿福，我其实早就想找个机会和你聊聊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挺奇怪的。”许有财吸了口烟，斟酌着语句，“最明显的就是，吃东西时的表情，就像在吃屎一样。”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林显福无法开口解释自己身上的异常，随便说个借口，“只是一场感冒使我失去了味觉，加上最近胃口不好而已。”
“是吗？”许有财沉默了下来，猜到他不想解释，便转移话题道，“还有就是刚才，你拿着刀，举到了自己的胸口前，闭着眼睛皱着眉，怪吓人的....”
原来如此。林显福想，原来自己刚才在外人眼中，是这样的表现吗？
若仅是这样的话，他莫名的感觉松了口气。这简直远比他猜想的要普通许多。
刚才看见了血液，理智遭吞噬的刹那，林显福以为自己已经成为怪物，择人而噬呢。
面对林显福的沉默，许有财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本来他们之间也不是很熟的人。
快速的吸完了嘴里的烟后，许有财拍了拍林显福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如果你实在感觉身体不适，就回去休息几天吧，我会给老板说情的。”
“好的，谢谢你。”林显福点点头。
话聊完了，许有财把烟头丢进垃圾箱，摆了摆手，“那我就回去了。你现在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直接回家去吧，我会替你解释的。”
说完，他就走回诊所了。
“谢谢你，告诉我了当时的情形，这等同于间接宣告了我不是个“怪物”。”林显福望着他的背影，在心中叹了口气。——最起码，目前还不是。
“叮铃！”
就在此时，林显福的口袋中响起了手机的铃声。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回想起来这貌似是那个肛肠科副主任...不对，该叫“人体疑难杂症专家”周若朽的医生电话。
他打电话来干什么？自己没留电话给他才对。
并没深入多想，林显福接通了电话。
“喂？请问是林显福先生吗？”
周若朽的嗓音自电话的另一面传来，在得到确认的回复后，说：“自从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了。如何，你的身体还有感觉不舒服吗？不如我们见一面？”
于是，电话另一头，林显福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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