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打开，灯光重新亮起。
罗阎走进房间，迈步来到板床前，暗自皱了下眉。
自从远离圣堂神柱，他能明显感受到，那股消逝的杀意又重新萌发了。
那支撑圣堂的神柱，仿佛就是一颗定心针，越靠近越安心，越远离越躁动。
他不知道缘由，但想必和神柱的来源有关。
可神柱本就是天空降下，他不可能到外太空去追根溯源。
罗阎坐到床上，看着铁门徐徐关闭，手背筋脉骤起。
冲破铁门的欲望正在高涨。
冷静，冷静下来，罗阎...
只剩下不到一天了...
大不了接受流放，永世不回沪江...
死在罪之城，总比死在罪人管理所要好上千万倍...
罗阎背靠墙壁，一吸一吐，尽力平复着鼓动的心脏。
疯狂与理性在交织，它们一阴一阳，相生相克，始终将罗阎的灵魂分成两部分。
待理性稍占上风，罗阎回过神，缓缓松开紧握着床头铁栏的手。
那铁栏已经歪向一侧，连接处也被明显撕裂，出现了扎眼的金属毛刺。
“其实，也不算坏...”
“换作普通人，应该一辈子也做不到吧...”
罗阎瘫靠在墙，蹭掉脸上汗水，自顾自念叨着。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用这一点来安慰自己。
沙沙声在罗阎身侧响起。
他多么希望此刻能有人挖穿墙壁，英雄降临一般把他营救出去。
但声音的来源，只是他在打磨指甲。
在圣堂前弄断了指甲，新长出来的指甲既撕裂又歪斜，很轻易就会刮破皮肤，所以他必须修整。
墙灰簌簌落下，里面的特制合金逐渐显露在外。
整座罪人管理所都是由这种合金加固，重炮无法将其击穿，高温无法将其融化，晶钻无法在上面留下哪怕一丝划痕。
它是人类不惜成本的造物，任何一个罪人，都绝不可能从罪人管理所中逃出。
罗阎早就知道合金的存在，他对外界心存幻想，只是用这种办法来消磨时光。
心中有了希望，杀意就会淡薄，这是他总结出来的经验之一。
打磨完指甲，罗阎长舒一口气，顺着墙壁躺倒在板床上。
圣水的腥臭味，仍然在他口腔内徘徊。
......
罪人管理所，所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您来了，辛女士。”
中年男人从沙发上站起，向白袍女人点了下头。
他梳着流畅的背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神犀利而稳重。
浅显的皱纹点缀着脸庞，他并不年轻，但也没有丝毫老气，与跟他坐在一起的佝偻老者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次的罪人检测报告。”
白袍女人伸手递上文件，
“除了05号罗阎以外，都和预期中类型一样。”
男人接过报告，简单略过几行，便快速翻到下一页，一连翻过四页，直到停留在罗阎那部分。
“罪人类型，未知...”
“圣水颜色，无色...”
“圣水波动，强...”
他皱起眉头，抬眼问道：
“圣水为什么会是无色的？”
白袍女人摇头道：
“暂时没有找到原因，我们用第六个罪人，对圣水进行了二次验证，圣水依旧变色，可以确定不是圣水的问题。”
“会不会是出现了新的罪人类型？”
男人说出心中猜测。
“应该不会，罪人虽有过不少变种，但都是围绕七种原罪展开，从没出现过跳出框架的。”
“我想，也许只是颜色浅到无法观测，比如傲慢灰，灰色淡到极致，就是接近无色。”
白袍女人回答道。
啪——
啪——
啪——
“确实是好推理啊，小辛。”
始终未开口的老者，缓缓鼓起了巴掌，开口称赞。
他笑得很欣慰，丝毫不介意露出那已经脱落近半的牙齿。
“多谢吴先生。”
白袍女人恭敬地点了下头。
对于这位罪人管理组织的传奇长辈，哪怕他们并不属于同一系统，她的敬意也从未少过一分一毫。
“这个推理倒是很符合逻辑，但其中有一个致命缺陷。”
男人面色凝重道。
“说说看。”
老者说道。
男人托着下巴，深思熟虑道：
“虽然说灰色淡到极致就是无色，但其实任何颜色经过极致的淡化，都可以说是无色，比如暴食的黄色，淡到极致也和清水无异。”
“依我看，罪人身份可以坐实，但类型还不能轻易下达结论。”
“其次，罪人在管理所内表现良好，自我克制性较强，这点可以适当参考，也许对法庭审判有一定帮助。”
老者听闻，神秘一笑道：
“陆局长，听起来你对老朋友的儿子，还是蛮关照的嘛。”
“还请吴先生尽量不要说令人误解的话，我的出发点始终是公平，而不是私情。”
男人抚胸向老者鞠了一躬。
“罢了罢了，老夫不提就是。”
老者笑呵呵地咧起嘴角，脸上的皱纹也随之多出数道，活脱脱一个幽默的老顽童。
“我会叫人把报告和建议重新整理一遍，确认无误后，送到法庭那里。”
“对于尚不确认的部分，我们未来会用其他方法查明，暂不推迟明日审判。”
男人说完，将报告装入文件袋，粘上了局长独有的封贴。
老者姿态闲适，两手搭在身前，静静靠在沙发上。
“麻烦陆局长了。”
白袍女人回应一声，转身离开办公室。
“罗阎是个好孩子，发生这种事，一定让罗义很困扰吧？”
脚步声逐渐远去，老者笑着拍了拍大腿。
“我想，这应该是罗义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考验，觊觎大法官位置的人不在少数。”
男人低头沉思，像是在回忆种种过往。
“给罗阎安排一个管理宽松的罪人收容所吧，起码别让他吃太多苦。”
“我很熟悉那孩子，感染罪人病毒，应该是个意外。”
老者微笑建议道。
“这要看罗义的态度，我没有自作主张的权利，他才是大法官，我只是执行者。”
男人声音冷淡，紧锁的眉头却在逐渐松解，
“不过，如果罗阎能在法庭上主动认罪，且庭审效果尚佳，我想不会太难。”
“你还是老样子，陆曜。”
老者眯着眼，又一次露出了满口的豁牙。
男人长叹一声，抬头望向窗外。
他的目光穿透钢铁丛林，直抵那绿草如茵的操场。
四十年前，那里还只是一片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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