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阿塔纳坐下来，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一个再是普通不过的本地人。敦实的身材，黝黑的皮肤，大鼻头，宽额头，自然卷曲的黑色短发，身材与相貌都很平淡无奇。最为突出的，还是跟年龄不相称的，从眼角眼神到了下巴，像老树皮一样的皱纹。
他年轻时肯定吃过很多苦头。
“哼、哼——”斯科特干咳两声，在引起大家的注意之后，才说道：“快要天亮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吧。”
在斯科特提醒之后，阿塔纳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叠好的纸条。
上面还有一些汗渍，散发着浓郁的体臭味。
或许在此之前，他一直攥在手心。
程起身去吧台，拿了一瓶威士忌。等他走回来，艾尔莎已经打开纸条，只是在扫了一眼之后，又抬起头仔细的打量了阿塔纳一番。虽然没有看到纸条上写的什么，但是从艾尔莎的神色来看，肯定不值得高兴。
有斯科特指点，阿塔纳开出的价码不会低到哪里去。
昨天深夜，准确说是在今天凌晨，回到酒吧后不久，阿塔纳给斯科特打了电话，说有很一条很重要的消息。只是到底是什么，他没说，要斯科特兑现做出的承诺，先把他的家人送出斯兰国。
斯科特随后就来找到程与艾尔莎。
虽然有斯科特作保，阿塔纳不会拿全家人的性命开玩笑，但是艾尔莎仍然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当时，她甚至怀疑阿塔纳是斯兰国情报安全机构的双面间谍。
不说别的，斯科特刚刚“收买”了他，前后才几个小时，就有重要的情报，这也太凑巧了吧。
随后，艾尔莎去联系了FIA总部。
阿塔纳没撒谎，在他给斯科特打电话之后不久，总统府的新闻发言人给各主要媒体发了消息。将在下午召开新闻发布会，由总统发布重大新闻。因为是刚刚收到消息，所以还没来得及通报。
此外，肯定跟昨天到达科城的裴存毅有关。
按FIA总部的推断，应该是加马吉宣布跟诺亚重工，或者还有某些其他“蔚蓝国度”的企业，比如说日辇能源合作，以购买或者租赁，也有可能是其他方式，成为“平台”的首个用户。
此前在法兰市，裴存毅已经提到，“平台”由日辇能源独家经营。只不过，他没说清楚具体方式，即是否允许第三方以投资的方式参与“平台”的经营活动，从而以更优惠的价格购买电能。
斯兰国要想获得主导权，就必须在“平台”项目上投资。
显然，这就是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原因。
关键就是，裴存毅肯定会在新闻发布会结束之后离开总统府。
在电话里，克里着重强调了发生在昨天下午的事情。暗示艾尔莎，裴存毅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显然，这并非怪事。
按照正常方式，跟“蔚蓝国度”合作，合同金额高达数十亿、甚至上百亿纽币，不管行政效率有多高，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搞定。就算是提前做了准备，比如谈妥了细节，只是举行最后的签字仪式，也要花时间造势，比如让新闻媒体大肆宣传。怎么说，都不可能搞得如此的匆忙。
这又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的游戏，就算是总统，也不能想干嘛就干嘛。
唯一说得通的解释，就是活动的主要参与者已经觉察到危险。
在新闻发布会结束之后，裴存毅肯定会离开总统府，然后就会从公众与媒体的视野当中消失。
或许要几个月之后，才会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
克里在电话中明确了之前的命令。设法抓捕裴存毅，哪怕没法抓活口，也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随后，艾尔莎去给海耶斯安排了任务。
虽然用她的话来说，让突击队员去总统府外面设伏，只是B方案，主方案依然是设法活捉裴存毅，但是她那急不可耐的样子，让程与斯科特不得不相信，恐怕在她根本没有准备第二套方案。
不说别的，怎么活捉裴存毅？
只是，斯科特也不得不按照艾尔莎的吩咐，给阿塔纳打电话，让他来酒吧碰头。
阿塔纳赶来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过，酒吧也早已打烊。
斯科特去外面接他，给他打了预防针，让他知道负责此次行动的是其他人，免得在见到程与艾尔莎的时候莫名惊诧。
或许就是趁此机会，斯科特“指点”了阿塔纳。
仔细看完之后，艾尔莎把纸条递给程。
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几十个名字，大部分叫“阿塔纳”，全都是他的直系亲人，不叫这个姓氏的，也是出嫁的女儿，以及女儿的家人。有几个例外，从姓氏来看，或许是他老婆娘家的亲戚。
程认真的数了一遍，总共有三十七人。
这简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放下纸条，程朝坐在对面的斯科特看过去。要不是艾尔莎也在场，他会把斯科特好好的教训一顿。
关心线人没错，但是也不能坏了规矩。
什么情报有如此巨大的价值？
安排三十多个人离开斯兰国的问题还不大，毕竟飞邻国的机票也不贵，可是要给三十七个人提供绿卡，就没那么简单了。
别说艾尔莎只是特别行动处的特派情报员，就算是克里，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力。
每次都要拿绿卡换情报，纽兰国恐怕会增加上千万人口。
“阿塔纳，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是有价的。”艾尔莎点上了香烟，这是心情烦躁的表现。
“他们是我的家人，在我的心里，他们都是无价的。”阿塔纳会说布兰语，只是有很明显的口音，还不太流利。
艾尔莎翻了下白眼，一副无言以对的神色。
程也苦笑起来，阿塔纳似乎觉得自己握着无价之宝，根本没有协商的意思。
斯科特在这个时候说道：“我们应该理解阿塔纳的心情，也应该相信他提供的情报有足够巨大的价值。”
“就像我们之前承诺的，我们只会为你的直系亲人提供离开斯兰国的渠道。”艾尔莎也趁热打铁。“只要情报有足够的价值，我们不但会安排你的直系亲人去纽兰国，还会提供一笔优厚的赏金。虽然无法保证让你们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但是能让你们在未来几年之内，在适应新的生活环境，找到足以养家糊口的工作之前，不用为生活发愁，不会因为没有钱而饿肚皮。”
“不不不，这不是之前说的。他们是我的亲人，一个都不能留下。”
在阿塔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程朝斯科特看了过去。之前去找阿塔纳，向他做出保证的是斯科特。
难道，斯塔克说了大话？
被程盯着，斯科特不禁苦笑起来，还摇了摇头，表示与自己无关。
他不过是个传话筒，能说什么大话呢？
“行，万事都可以商量。”
艾尔莎的态度突然出现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程与斯科特都很惊讶，没搞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
“只不过，就像我开始说的，任何的东西都有价值，不止是情报。只要你能按我的吩咐去做，我可以向你保证，在行动结束之前，会让这份名单上的人，也就是你的家人全都拿到纽兰国的绿卡。”
“那你开始提到的奖赏……”
“一百五十万纽币，在行动结束之后支付，一分都不少。”
阿塔纳吞了口唾沫，还使劲搓了搓手。
毫无疑问，艾尔莎开出的条件已经让他心动了。
可是，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程很想提醒阿塔纳，不要只看别人许诺的好处，更要关心付出的代价，或者说是否能够活着拿到这些好处。
其实，艾尔莎什么都没答应，只是换了个策略而已。
斯科特也暗自叹了口气，随后起身朝吧台走去。很明显，他是担心等下忍不住会提醒阿塔纳。
“保证让我的家人全都拿到绿卡，还给我们一百五十万纽币？”
“不止是这些，在你们到纽兰国之后，我会亲自去找马省理工的教授，给你的小儿子写介绍信，他叫……”
“埃加迪，他是我的小儿子。”阿塔纳很兴奋，还在纸条上指了一下，感情艾尔莎马上就要找人写推荐信，生怕写错了名字一样。
“放心吧，有教授推荐，埃加迪肯定能拿到全额奖学金。”
“谢谢、谢谢，真的是太感谢了。”
阿塔纳握住艾尔莎的手，那兴奋与感激的模样，就差没有把她当成菩萨顶礼膜拜了。
程在这个时候，起身走到吧台旁。斯科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只是没多说，给他倒了一杯威士忌。
接下来的事情，就跟拍电影一样。
没有让艾尔莎开口询问，阿塔纳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讲了出来，包括他在总统府里的日常工作。
仅就情报本身而言，反到没有什么好说的。
阿塔纳提供的情报，之前就已经掌握，总统府在下午召开新闻发布会，到时候会有重大消息宣布。
只是，“情报”的含义非常广泛。
比如，阿塔纳对总统府各主要职能机构的描述，建筑物的分布与用途，其实都有非常巨大的价值。
别说FIA，就连MSIS对斯兰总统府的内部情况都是一知半解。
此外，阿塔纳还在无意间透露了总统府的安保措施。
虽然他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在提及其他的时候都或多或少的跟安保有关，不可避免的提到了像监控摄像头的安装位置、通信线路的走线方式，无线通讯的覆盖范围，以及重点监视区域等关键信息。
当然，这也反过来证明，阿塔纳就是个普通人，并不是双面间谍。
哪有他这种不长心眼的双面间谍？
在艾尔莎提出，设法帮助他们混进总统府，程与斯科特才猜到了她的心思，阿塔纳也被吓了一跳。
“不不不，这肯定不行，我也办不到，我……”
“不是让你带我们进去。”
“可是……”
艾尔莎握住阿塔纳的手，微笑着说道：“我只想去现场，确保拿到第一手资料，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更别说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自取灭亡的蠢事。你觉得，我像是那种活够了的人吗？”
阿塔纳很是惊恐的打量了艾尔莎一番，才半信半疑的问道：“你不是去行刺总统？”
“当然不是了，怎么可能呢？”说完，艾尔莎才松开手，接着就笑了起来，仿佛听说了一件很荒谬的事情。
“要我做什么？”阿塔纳明显松了口气。
“你是水电工，肯定有办法进入安保控制中心。”
“这……”
在艾尔莎把那个像U盘的电子设备放到桌上的时候，阿塔纳顿时就锁紧了眉头。
程与斯科特也很是疑惑，因为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只不过能够肯定，那是一种非常先进的电子设备。
此外，肯定不是常用的U盘。
“这是一部干扰器，能用来干扰电子设备。你进入安保中心之后，把这个东西装到主机上面。”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艾尔莎还演示了一遍，让阿塔纳知道该怎么操作。
严格的说，其实是吸附到主机上。在设备的一侧有一块磁铁，旋转一百八十度之后就能产生磁力。
“放心吧，这不是炸弹。”
在艾尔莎的指点下，阿塔纳拿起干扰器摆弄了一番。
“尽量装在比较隐秘的地方，装好之后就不用管了。到时候，我们会跟你联系。大概就十分钟的样子，你进去把设备取出来，再丢进马桶冲走，或者丢进下水道。其他的事情，都不需要你去做。”
“就这样？”
艾尔莎笑了笑，说道：“我会让斯科特给你的妻子与儿女准备好护照机票，今天下午就送他们去机场。”
阿塔纳犹豫了片刻，不过最后还是拿起了那具电子设备。
他还不是很蠢。
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拒绝跟艾尔莎合作？
哪怕他能活着离开酒吧，也肯定无法活着回到家里，更不可能前往总统府，也许在走出酒吧大门之后，就会被埋伏在附近的某个突击队员，用狙击步枪击毙，或者是在回家的路上遭遇车祸。
知道那么多的秘密，还能反悔吗？
不管怎样，他至少还有幻想。
又吩咐了几句，艾尔莎才让斯科特把阿塔纳送出去。
随后，程也起身离开了，去了楼上的房间，没有留下来跟艾尔莎唱对台戏。
他也没有那么好的精力。
折腾了一整天，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章节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