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宋炎华保持着冷静，统计伤亡、救治伤员、打扫战场的命令一一下达。

不一会儿，一名脸上有着一道长长刀疤的上尉过来报告，“营长，弟兄们又阵亡三十二个，轻重伤四十三个，其中十二个弟兄还可以作战！”

“目前我营还有多少作战兵力？”

上尉的脸色黯淡了下去，悲声道，“一百七十二个弟兄！”

闻言，宋炎华心脏一颤，要知道补充团可是四四加强编制，也就是说三营也有四个连，五百多兵力，现在竟只余拼凑成一个半连的兵力了。

叹了口气，宋炎华又问了个最为关心的问题，“还有多少老弟兄？”

“六十三个！”说完上尉不满地嘀咕起来，“上面明明就是拿这些才训练几天的新兵当炮灰！叫我们怎么守？”

虽然有同感，但宋炎华还是狠狠瞪了眼，“那刘连长您是不是更应该去问小鬼子为什么这么快又进攻长沙？”

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头，上尉主动报告，“营长，我已让陈排长他们把所有弟兄重新编组！重伤员也送往后方了！”

扫了眼在阵地上和战场上忙碌的一组组新老兵，宋炎华满意地朝这个手下仅剩的外号刀疤刘的连长笑笑，“做的不错！”。

受到表扬，刀疤刘情绪也高涨了点，“营长，接下去就按刚才的战术打，不信小鬼子能攻上来！”

“你以为小鬼子那么蠢？同样的当会上第二次？”闻言，宋炎华没好气地翻了下白眼。

“这个……”刀疤刘支吾了下，担忧地道，“营长，小鬼子再来几次这么猛的炮火，恐怖……？”

说到了关键，三营现在的兵力虽然少了点，不过好在老兵损失不大，面对日军中队级别的进攻，勉强还能硬扛过今晚，可日军再投入如此多的炮火，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支撑。

“刘连长，你马上去团部，把我营的情况向团长汇报，请求立即增援！”

“是！”刀疤刘也知道情况紧急，转身就欲冲下山坡，却又被叫住。

“把那个小鬼子给团长送去！”宋炎华朝一名日军撤退时遗漏的伤兵呶呶嘴，“就说是我给他老人家的礼物！”

礼物嘛，当然有送就有还！刀疤刘马上明白了宋炎华的意思，吃吃笑道，“营长放心，保证把礼物送到！”

挥手让刀疤刘快去后，宋炎华也加入了修整工事的行列之中。

在宋炎华忐忑不安的等待中，援军始终没有出现，不过让他迷惑的是，日军竟然也没有再次进攻。

随着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远处的山岭，疤痕刘才垂头丧气带回了团长的口信，礼物收下了，援兵还是按原计划明早派来！

聆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炮声，宋炎华沉默了，显然急于打开通道的日军正连夜狂攻主阵地。这种情况下，团长当然不会提前动用预备队。可日军的反常，却让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总感觉到日军对横坡岭不会弃之不管，但又说不清哪儿不对！

见宋炎华的表情不对，还以为是不满团长的做法，疤痕刘忙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听团长说，小鬼子拼老命了，对鸭婆山的进攻越来越猛，一营、二营好象都快打光了！”顿了下，用担忧的口吻又道，“四营说不定今晚就得顶上去！这样的话，明天我们哪儿还有援兵？”

宋炎华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什么，忙疾声追问，“你刚才说什么？”

刀疤刘以为说错了什么话， 心中一急，结巴起来，“团……团长说，小鬼子拼……拼老命……”

“不是这句！”

“一营、二营都快打光？”

“后面那句！”

“四营说不定今晚就得顶上去！这样的话明天我们哪儿还有援兵？”

“不错，就是这句话！”宋炎华长长吐了口气，不等刀疤刘反应过来，急道，“刘连长，你亲自带队警戒，我得立即去下团部！”说完冲入夜色。

二十分钟后，宋炎华站在了补充团团长程奎朗的面前。

听完宋炎华的分析，程奎朗沉思了下反问，“按你的说法，小鬼子猛攻鸭婆山是吸引我团主力，待我预备队投入，便会一举夺取横鸡山岭？”

“是！”回答的十分干脆，宋炎华又补充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小鬼子在横坡岭的怪异举动！”

“分析的不错！”没等宋炎华得意，程奎朗语气一沉，“不过还是那句话，援兵明早给你！”

“为什么？”宋炎华急了，还以为说动团长了呢？

“很简单！”程奎朗把宋炎华叫到作战地图前，“小鬼子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在最短时间内打通至汨罗江通道。因此，对于鸭婆山是势在必得的！至于横坡岭嘛……”摇下头，轻笑道，“那儿的地形你很熟悉，小鬼子就是拿下了，好象也无法通行大部队吧！”

听完程奎朗的分析，宋炎华的表情一下子怪异起來，顺手拿起指挥棒一点地图，“团长，如果我是小鬼子指挥官的话，通过强攻将守军主力和预备队吸引在鸭婆山后，立即以一个轻装大队夜袭已无兵可增援的横家岭！”说到这儿，指挥棒轻轻滑动，“然后沿着山道，直击此处！”

当指挥棒重重戮在粟山巷位置上时，程奎朗的脸色唰的一下就雪白了。他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一旦日军真按这计划进攻的话，在粟山港的师部和两个正休整的主力团措手不及下难逃灭亡，而腹背受敌的补充团和防御桃花山的第420团也只得弃守转移！

越想越后怕，从日军的连番动作来看，程奎朗知道宋炎华说的这一幕并不是夸大其词。

擦了把冷汗，程奎朗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与宋炎华商量，“四营是绝对不能动的，万一鸭婆山给小鬼子占领了，整个防线也同样会崩溃！那只能……”

说到这儿，程奎朗转身朝一名宋炎华从没见过的军官招了下手，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黄参谋过来下！”

那名参谋忙过来，“团长，有什么事？”语气显得十分随便。

从两人的态度上，宋炎华敏锐地感觉这凭空出现的参谋身份不简单。

“介绍下，这位是三营营长宋炎华，这位是昨天才来报到的作战参谋黄诚！”

相互敬礼后，“你好！”宋炎华主动地伸出了手，没想到对方只是轻轻一触即收回。

见宋炎华眼中闪过的不满，程奎朗忙打了个哈哈，朝一脸无所谓的黄诚道，“黄参谋，立即集合警卫排和后勤连！由你带队协助宋营长加强横坡岭防御！”

闻言，黄诚心里一哆嗦，他刚才将宋炎华那番话可都听在耳里，知道日军极有可能夜袭横坡岭，程奎朗这么做不是将他往绝路上推吗？忙道，“团长，卑职昨天才报到，对部队不熟悉，还请团长另派……”

虽然黄诚说的冠冕堂皇，但神色却出卖了他。宋炎华不屑地哼了一声，正要开口，程奎朗抢先道，“黄参谋就别谦虚了，谁不知道你是**军校这届毕业生中的佼佼者！”

见团长如此抬高黄诚，宋炎华对这人的身份更加好奇了。而黄诚脸色一红，还待推拖，却又听到程奎朗表示会立即向师部请求增援，心中的害怕减轻了不少，权衡再三后道，“团长，那我去集合部队！”

想到自己的安全还要靠对方，黄诚转过身朝宋炎华勉强笑了笑，“宋营长，一会儿见！”

等黄诚消失在门口，宋炎华低声问道，“团长，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程奎朗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反正听师长说，是军长介绍给他的，结果就送到我们团来了！”

“那您还把他派到横坡岭去？不怕出事？”

“还不是师长说得让那小子尽早立点军功，再说有你在，还怕什么？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可得千万保证他的安全，有什么差错，拿你示问！”

“保证完成任务，不过师部的援军可得团长您多费心了！”宋炎华趁机提条件。

“放心好了，天亮前抵达！”说完程奎朗就让机要参谋立即向师部发报。

见状，宋炎华敬了一礼离开，刚走到门口，旋风般冲来一名军官，两人差点撞上。

“是宋营长呀，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向团长汇报！”军官打了个招呼，匆匆走进团部。

宋炎华认识这名军官，是负责敌情的参谋，如此匆忙，肯定是有重要情报，又见部队还没有集合完毕，干脆停了下来，转身旁听起来。

“团长，一个弟兄发现了小鬼子的炮兵阵地！”军官喘着粗气报告。

闻言，程奎朗精神大振，连忙问道，“有多少门？在哪儿？”

“八门步兵炮，就在土咀岭！”

“八门？我说就两个大队的小鬼子，炮火怎么会这么猛的，原来还加强了两个炮兵小队！”程奎朗倒吸了口冷气，在作战地图上寻找起来。

“在这儿！”程奎朗估算了下距离，旋即转头朝看着自己的宋炎华苦笑道，“看来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原来这个土咀岭位于横坡岭、鸭婆山一线的中间，距两处直线距离都是两千余米，也就是说两处阵地正好都在步兵炮的最远射程之内！

虽然自己的想法被证实了，宋炎华却得意不起来，就横坡岭那点简陋的野战工事，可经不起八门步兵炮的持续轰击。

猛然，宋炎华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钱参谋，小鬼子的警戒如何？”

“这……”军官将情况简单介绍了下，原来警卫排一名士兵在月亮山战斗中没有及时撤下来，结果东转西绕间偶然发现了日军的炮兵阵地，也没有敢抵近侦察，只是远远观察了番就翻山回来汇报。

“是这样呀！”没有得到想要的情报，宋炎华失望地叹了口气，弄得那名军官摸不着头脑。

程奎朗却第一时间明白宋炎华在打什么主意，其实刚才他也动过日军炮兵阵地的主意，不过在听说有四个炮兵小队后，便知道无能为力了。且不说警戒情况未明，光这四个炮兵小队就得有六七十名日军，补充团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见宋炎华还是一副心有不甘得表情，担心他会胡来，程奎朗寒声道，“宋营长，你部任务是死死守住横坡岭，不得擅自行动！”又一字一顿道，“如有违，军法从事！”

“是！”宋炎华焉焉地立正。

恰在这时，黄诚进来报告部队已集合完毕，还有点不放心的程奎朗便临时起意，“黄参谋，你的任务是协助宋营长死守横坡岭，记住，有权制止任何影响防御的行为！”

“是！”被死守两字吓了一跳，黄诚脸色也同样不太好。

“那横坡岭就拜托两位了！”

“保证完成任务！”宋炎华打起精神敬了一礼，却见程硅朗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又向失神落魄中的黄诚呶呶嘴，知道是提醒自己确保这人的安全。虽说宋炎华为人耿直，但也不是不通人情事故之人，知道这个来头不小的参谋万一真出了事，第140师上下可都没有好果子吃，便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宋炎华带着部队急速返回横坡岭时，设在栗山巷的第140师师部接到程奎朗的求援电报，经过短暂地讨论，为以防万一，还是让第418团团长陈肃率两个营增援横坡岭。

没想到增援部队离开不久，再次接到程奎朗的电报。

如果之前对日军的动作还仅仅是种推测的话，那么现在则能完全肯定日军将通过横坡岭直袭栗山巷！

沉吟了会，副师长张涛缓缓道，“师长，卑职带直属部队去吧！”

哦了声，师长李棠反问了一句，“副师长也认为小鬼子的胃口有这么大？”

注意到李棠用了个也字，张涛苦笑着道，“小鬼子的胃口又何时小过！再说此次小鬼子对长沙是势在必得，定会吸取前两次长沙会战的教训，极力消除后方威胁，现在有此战机，还会放任我师骚扰？”

李棠接口道，“所以小鬼子用于突袭的兵力决不会低于一个大队，以求全歼我师主力！”

重重点了下头，张涛又表示愿意率兵增援。

由于另一个主力团——第419团在此前的月亮山一役中损失过半，师直属部队是唯一能增援横坡岭的兵力，李棠便应充。

送走张涛后，李棠电告程奎朗，两批援军已在途中，并严令横坡岭守军死战至最后一人也不得后撤！

知道今晚将是个不眠之夜，李棠干脆再次回到作战地图前研究起战局。

就在李棠又一次推演横坡岭战斗之时，一名卫兵进来报告，“师长，战区督查处来人！”

“请他们进来！”李棠头也没有回。

见李棠没有去迎接的意思，卫兵愣了下，忙小声提醒道，“师长，带队的是督查处副处长黄澄明中将！”

中将？那来头可不小，这下，李棠不敢大意了，整理下衣帽，三步并做两步走出指挥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