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豫带着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张夫人看着冯豫早已跑没影，松口气。

卓挽收刀入鞘，朝张夫人道“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张夫人环视一周，太守府的家丁面露不忿，夏荷捂着脸，眼里闪着泪光，不平地骂着，绿鸢扶着她，柔声劝慰，几个侍女围着，互相小声安慰，男丁们愤愤不平。

目光越过他们身后，落在太守府的牌匾上，即使遭此变故，那高门依旧矗立在原地。

太守府日薄西山，不知还能庇护他们多久了。

杨婉文深深叹息，道“回去吧，大人，我慢慢和您说。”

夕阳最后一丝红光堙灭于夜色，府中亮起灯。

家丁们都散了，只留夏荷绿鸢跟着，随着张夫人的叙述，卓挽和黄录得知，那冯豫是五年前被调当通判的，做事上还过得去，但被太守发现他剥削百姓，以权压人，给狠狠罚一通。

也夺了些权，自那以后，他是有所收敛，没想到怀恨在心，张太守一死，就来落井下石，先前来过两次，都被张宁赶走了，但偏生今天张公子出门，不在太守府。

卓挽听的皱眉“不能直接罢免他吗。”

绿鸢扶着夫人“冯豫是被巡抚调过来的，他比较特殊，太守说的不能全算。”

“特殊？”

绿鸢摇摇头“这个我们也不清楚。”

卓挽颔首，将张夫人带到灵堂，裴渝和卓挽早已等在此地，旁边还有刚回来的张宁。

见他们来，张宁挥挥手。

张夫人见人都聚齐，疑惑道“这是……”

卓挽上前两步“夫人，我们此番去找你就是为了请你来灵堂。”

张宁面露不解，转头问裴渝“余兄何故将我们聚集在此。”

闻言，张夫人把目光转向灵堂中央的人。

裴渝平声道“张夫人、张公子。”

“我们已经找到扮鬼的人了。”

张宁先是一愣，然后面色一喜，激动道“可是当真？”

夫人却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夏荷同张宁一样欢喜，拉着绿鸢“绿鸢，督卫当真厉害，才两天就破案，以后咱们不用害怕了！”

绿鸢听到刚刚那话，攥着的双手一紧，又立刻放松，盯着裴渝，不知想什么，被夏荷轻扯手臂才回过神。

她将双手置于腹部，左手叠在右手上，微笑回道“是啊…”

张宁连忙道“那余兄，凶手是谁？”

裴渝走上前，环顾四周，目光矗立夏荷绿鸢那时悬停下来，充满玩味。

绿鸢袖中的十指一抽搐，面上却并无任何表现，依旧是一副恬静的表情。

裴渝目光移开，她心中一松。

下一刻，一把未出鞘的刀直冲面门袭来！

绿鸢心里猛的一跳，下意识抬手又僵住。

谁知那刀一转，直砍向旁边的夏荷！

绿鸢瞳孔一缩！

“彭！”刀鞘斜着，砸在房柱上发出闷响，因出刀人最后一刻收力，只是敲在房柱上，离夏荷的脑袋只有半指距离。

绿鸢一只手怪异的反扣，抬起刀鞘根部，另一只按住夏荷肩膀，让她错开了这一击！

裴渝挑起眉。

“‘婉手’？你是绣春楼的暗探？”

他声音不大，但也没收声，不远处，黄录拧眉，目光打量，落在绿鸢身上，

绿鸢瞳孔一缩，一抹恐惧，在眼底划过。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其他人终是反应过来。

“余兄，你这是何意啊！”张宁惊愕喊着，攀住裴渝的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也不用动刀啊。”

“余岐！”张夫人拧眉厉喝。

卓挽啊一声，忙跑过来“余大哥你动刀干嘛啊！”

夏荷保持着刚刚僵硬的笑脸，看着近在咫尺的刀鞘，声音都在发颤。

“绿绿绿绿绿鸢姐，这是干嘛啊…”

裴渝收回刀，看向绿鸢“放心吧，凭借她的功夫，是不会让你有事的。”

张宁松口气，又后知后觉叫一声“余兄你是说，绿鸢会功夫？！”

裴渝点头“不仅如此，轻功也不低——不然怎能在昨晚，扮完水鬼之后，半点不落脚程地同侍女们一起跑进庭院啊。”

张宁眼睛瞪圆“绿鸢是扮鬼的凶手？”

夏荷似是不敢置信，讶异道“怎么可能……”

张夫人眉心皱的更深。

卓挽和何佑上前“没错，张公子，我们查到的结果，扮鬼之人，正是绿鸢姑娘。”

张宁疑惑道“可她昨晚，不是同侍女一起来的吗？女鬼是在庭院里消失的啊，而且最开始见女鬼时，她不是飘在水面上吗？”

“张公子，你今天可去过仓库清点货物？”裴渝抱着刀，声音淡淡。

张宁摇摇头“这倒没有，昨天已经清点完了。”

卓挽这时道“张公子，我们今日去仓库调查时，发现你进的蚕丝，少了一卷。”

张宁眉头轻皱。

裴渝继续道“昨晚闹鬼之后，我们围绕水潭查看，发现一块石头上，绑着一小节被切断天蚕丝，我想，绿鸢姑娘应是将天蚕丝绑在水潭两边的石块，她自己则踩在中间绷直的线上，以此做出‘水鬼飘在水面的假象’。”

“最先绿鸢姑娘和夫人分别，去到库房，应该是寻个理由离开一会，去找早已藏好的红衣和假发，从库房翻墙到庭院里，上演一出‘水鬼现身’的戏码。

等侍女尖叫出声，我们从长廊看见她，又跑进被院墙阻隔的视觉死角以后，切断天蚕丝，翻墙回到库房，把衣服脱下藏好，再和闻声寻找的侍女一起出来。”

张宁又是摇头“可是，绿鸢要用什么切断天蚕丝呢？余兄你也知道，我的天蚕丝扛得住火烧水浸，韧性极好。”

何佑也面露疑惑“是啊，余大哥，我都忘了这点，那水潭附近也没找到什么刀片暗器。”

“这其实很简单。”

裴渝从怀中摸出那截天蚕丝，捏在手中，双指轻轻交错，再放开。

那天蚕丝竟是断成两半！

张宁啧啧称奇，何佑正大眼睛，卓挽伸出脑袋观察。

“这是…内力！”

何佑又嘶一声“不对啊，绿鸢应是切断水潭对面的天蚕丝，任她内力再强，也没有强到那种地步吧。”

“没错，光用内力自然是不行，但加上外物却未必。”

“别忘了，我们查看水潭时，那东西可遍地都是啊。”

何佑正思索，卓挽突然出声“是竹叶！”

裴渝颔首，又从袖口摸出刚刚在庭院捡的竹叶。

他向张宁和张夫人点头“得罪了。”

便手腕一抖，将竹叶射向门口。

“铮”的一声，那竹叶和大门相撞，竟是发出铁刃相撞的声音！深深插进木门里。

张宁跑过去将竹叶扣出来，感慨道“这竹叶在内力加持下，深入门板半截，这锋利程度，是可以切断天蚕丝了。”

所有人将目光转向绿鸢，绿鸢垂着头，双掌紧攥，没说话。

“可是，可是没有证据啊！”突然响起一道慌张的女声。

是夏荷，她还软着腿，撑着房柱站起来，有些胆怯地看向裴渝，咬了咬嘴唇，还是道“大人说了这么多，却没有肯定的证据证明是绿鸢做的…也不能说明杀害太守的凶手是她，是吗，绿鸢姐？”

夏荷祈求般扯住绿鸢。

自刚刚开始，绿鸢一直沉默着，被这么一扯，好像才恢复些生气。

她扯起嘴角“没错…督卫大人可有确定的证据？”

裴渝看着她“我确实没有证据…”

夏荷双眼一亮，张夫人眉头微微放松，张宁又诧异地望着裴渝。

裴渝看向门口，勾勾嘴角。

“但证据这不是来了么。”